泰晤士周刊

「0:00 泰晤士周刊」愿文祺翔丨胜者为寇


本轮轮到玩家 [教徒] @过期拥抱 描述身份

身份线索:“只有诗人和圣徒才能坚信,在沥青路面上辛勤浇水会培植出百合花来。”



#愿文祺翔

——那日,暴雨,我没有摁下你的门铃。



“那年那月那日,暴雨,我看着他死在我面前。严浩翔,你知道吗,他不喜欢航海、星象、音乐、赞美诗,他喜欢晴天、草地、小狗、向日葵。之后的好多年里,我在这栋高楼里浮浮沉沉,成为最后的胜者,我的名字被紧挨着写在外交官三个字右面。它是我的头衔、我的殊荣,我此生此世索求又痛恨的枷锁。我想我疯了,严浩翔,我越看这三个字越扭曲,到最后竟变成了一颗荒芜的头骨——是不是他太孤独了,在天堂。”




1 严浩翔

二十二岁那年毕业季,我得知自己通过遴选进入外交和联邦事务部。十年过去,我见了太多野心家,他们费尽心思向上爬。而我干着最不温不火的工作,直到那位只出现在新闻频道里的人物用手指点了点我的简历。我的命运从那一刻开始改变,顺风顺水,我坐到了今天的位置。


一个暴雨天,我第一次见到马嘉祺,他摁了我的门铃,我打开门时手在颤抖。我喊他马先生,他冲我摇头,“不必,叫我名字就好。严浩翔,2004年8月16日生于伊莎贝尔市,对吧?”


我点头。


他笑了,那张与外交官身份不符的过于清俊的脸上浮现了一点近乎是悲哀的神色。在此之前,有他出镜的视频我已看过千千万万遍,他冷静、淡漠、风度翩翩,从不这样破碎。我感到茫然,听到他轻声问,“你愿意跟在我身边吗?”


无尽的惶恐,我想要拒绝,因为这栋玻璃高楼太危险。Vanity Fair,the Colosseum,吃人不吐骨头的庞然大物,我暂时还不想埋骨于此。但他似乎看穿了我,径直走进我家坐在沙发上,反客为主地拍了拍他的旁边,“浩翔,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慢慢挪动脚步坐到他身旁,犹豫片刻叫了声马哥,他有所触动地侧头望向我,又笑了。


“他就比你小一岁,也是伊莎贝尔人。”


“他死在夏天,太早了,还没来得及见到这么风光的我。”他用力捏着自己的手指,泛出纸一样的苍白,像一尾从海里捞起便翻出肚皮的银色鱼,“可是我想他不会喜欢的,因为他和你一样,厌恶有关这座游乐场的一切。很久以前,我抬头仰望,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成为旋转木马之一。”




2 刘耀文

我遇到马嘉祺时他还在读书,首都大学下设的政治经济学院国际法专业,而我比他小三岁,是首都大学附中的学生。一次参观活动,他作为学生代表接待来访者,着白衬衫,袖口挽到肘部,露出手腕上一条细细的银链,很漂亮。


我的同学们都喜欢这位温柔学长,挤着他问东问西,他也不嫌烦,挨个解答他们的问题。我觉得无聊,就脱离大部队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停在自动贩售机前。


它已经褪色了,依稀能看出原本的红色漆皮,被雨水浇湿又晒干,蒙了层粗糙的灰。我抠着大拇指上的倒刺,视线从左到右掠过橱窗,这里面的东西还能吃吗,恐怕早就过期了吧。


忽然,我听到有人说,“渴了吗?”我转过头,是马嘉祺,他笑着递给我一瓶矿泉水。许是我看起来有些疑惑,他道,“你的同学们都去参观图书馆了,我的任务结束了。”


哦,我知道自己的反应平淡得不礼貌,憋了半天补上一句,那挺好。我接过他递过来的水,谢谢。


他问,“你不喜欢首都大学,是吗?”


“谈不上喜不喜欢,”我答,下意识抠着矿泉水瓶上的塑料标签,“我只是不想来这里。”他又问为什么,“因为这里的人毕业后是要干大事的,我不是,我想当诗人、画家、舞者,不想每天奔走在林立高楼之间,那不是我想要的。”


我的头顶落下一只手,虚虚地,马嘉祺摸了摸我的头发。奇怪,他明明比我还要矮上两三厘米,此时此刻的姿势却好像他充满怜惜地呵护一朵玫瑰,易碎的、被玻璃罩起来的玫瑰。很多年以后,我还是会想起十七岁的夏天,一个我见到他第一眼便知道他是要攀到千万人之上的人,摸了摸我的头发,离经叛道的我,被旁人定义为难驯的我,


“小朋友,谁跟你讲写诗、画画、跳舞不是干大事呀?”




3 马嘉祺

我生在小布尔乔亚家庭,我的父亲是律师,我的母亲是医生。他们是社会精英,极端自卑且极端虚荣,他们渴望成为真正的人上人,于是在我的教育方面倾注所有心血。我自小便半推半就地拥有外交官梦想,即使那时的我仅仅是认识diplomatist这个单词。


这是一条被官僚世家垄断的路,我走得艰难。距离大学入学考试七十四天,我坐上了学校的天台,暂时无人注意。我开始扇自己耳光,一下又一下,扇得手掌通红,我想脸颊也差不多。


跟其他人相比,我并没有什么天分,可我承受不了失败的后果。我的父母将后半生的辉煌与荣耀寄予我身,太沉了,沉到要把我的脊柱压出吊诡的弧度。他们苦苦追求的外交官,那个头衔,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我不明白。


九十四天后,我落榜了。


首先要解释的是,父亲母亲待我很好,只是在教育一事上分外执拗。我被锁在自己的房间,台灯、书桌、黑色水笔。那年我十八岁,昏暗冗长的夏天让我崩溃,眼前的符号和文字挤成一团,黑黢黢地啃食我的手指。我的皮肤溃烂,露出鲜红的血肉,像刚诞生的虫卵,在潮湿空气中孕育丑陋的面孔。


值得庆幸的是,我尚未被上帝抛弃,第二次,我考上了首都政治经济学院,外交官的摇篮。


知晓结果的那天,我本以为自己会痛哭流涕,但是没有,我平静地移动光标关掉了电子邮件,初具外交官波澜不惊的雏形。我跑到卫生间,这个我挨了无数巴掌的惩罚室,面对精致的镜子,我笑了笑,镜子里的人也笑了笑。


权当庆祝。




4 严浩翔

伊莎贝尔市夏天经常下雨,湿漉漉的天气好像捏起衣角都会挤出水来。是的,我和马嘉祺飞回了我的家乡,也是刘耀文,马嘉祺的爱人埋骨的地方。


一周前马嘉祺问我要不要跟在他身边,我们彻夜长谈最终不欢而散。两天前,我回复他一个好字,然后我被任命为驻欧洲联盟使团二秘。这时就不得不说到马嘉祺手眼通天,“严浩翔”不日远调,而我,没有职位的闲人一个,也许是马嘉祺邻居家的弟弟,谁知道呢。


刘耀文的墓很简陋,墓园里突兀的一块无字碑,我想问为什么,又怕戳到马嘉祺伤心事,但他有洞察人心的好本事,“是他要求的,无字碑,他说连名字也不要刻,他想自由地离开。”马嘉祺把怀里的白色雏菊放到刘耀文墓前,“他说他死了我不必来祭,因为他会舍不得我,也许赖在天堂门口不进去了呢。”


“可我还是来了,耀文,对不起,我食言了。其实我也没有答应过你,因为你那么年轻,我做梦都梦不到你会死在我前面。”


我拍了拍马嘉祺的肩,看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接着把他抱进怀里。他太瘦了,凸起的骨头硌人,我有点心疼,摁着他的头强迫他靠进我的颈窝,张开嘴说不出半个安慰的字。可怜人,明明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上帝当真吝啬,也当真公平,他那至高无上的荣耀是等价交换,用一条命,两颗心。


突然,他埋在我的颈窝里泣不成声,我想他太久没有哭过一场了,至少刘耀文死后是没有的。




5 刘耀文

这一天我记得很清楚,燥热,我打开电脑收到了来自国立美术学院的offer。爸妈本不同意我学艺术,在我的坚持下还是妥协了。他们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他们为我感到骄傲。


我太高兴了,拿出抽屉里端端正正放好的小纸条,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进手机里,然后给这个号码发了第一条消息:马嘉祺,我考上国立美术学院了!


出于莫名的别扭心理,我没有在下面写我是刘耀文,可是我觉得他一定能够认出我来,透过这块小小的电子屏幕。


没有回复。


也许是他太忙了,来不及回我,我想,也有可能是他早就换了号码。




6 马嘉祺

大二升大三的暑假,我按父亲的指示准备攻读双学位,恍惚间又回到了大学入学考试前最黑暗的那段日子。不分白天黑夜,我宛如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地读书写字,不过这一次我适应了很多,至少能少抽自己几巴掌。


熬过了暑假,我终于能够离开这间小屋。临行前,我握着门把手,想要用力地摔门,摔到地板跟着颤动才好。然而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此类无礼的行为在我们家是不被允许的。


我控制着心里作怪的鬼,忽然感觉我和这个家格格不入,明明它的墙壁上刻满我成长的痕迹。是我成长得太快它跟不上,还是我根本早已面目全非,使它也感到陌生。


我打开手机,消息涌了进来。我挨条回复着,注意到有个未知号码,从七月初开始给我发消息,说他考上了国立美术学院。我笑了起来,是他,那个叫刘耀文的小孩,原来他真的做到了——令我羡慕的、我不敢做的事情——做他想做的。


隔着冰冷的电子屏幕,我的指尖碰上这条短短的消息,深呼吸,往下翻。


有时是一块看上去很好吃的云朵,有时是日出,有时是日落,有时是坠入海平面的一只鸟。他大概是正在毕业旅行,最新发来的是他跟同学的合照,亮晶晶的眼睛,像两块形状漂亮的水果糖。


手指点击对话框,键盘弹了出来,我想回他点什么,敲敲打打好久还是没有发出去。我的生活乏善可陈,除了那些外人艳羡嫉妒,父母堪堪满意的成绩单,我的灵魂浅薄、懦弱,从不振聋发聩,不像他剧烈地燃烧,无论如何都掷地有声。


就在这时,他发来一条信息:


马嘉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回我,我是不是有点烦了呀?可我真的很开心。去年这个时候你跟我说写诗、画画、跳舞也是干大事,所以我才敢瞒着爸妈报名国立美术学院,我超级感谢你。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回复我;如果你太忙,就偶尔回复我一个句号好了。ps我今天吃了超级好吃的排骨,分享给你。


我顿住了,这条抽象的方块本能地主导了我的情感,于是一切变得柔软而具象,像给黑咖啡里缓缓注入牛奶,轻飘飘地晕出白色漩涡。


紧接着,我的世界颠倒,仿佛上帝在云端之上拨动了这个巨大的沙漏,让人难以保持平衡。


我不是他,不是十八岁生活诗人,更不是拥有完整感情的正常人。或者说我感知情感的触角已经被单方面切断,只有这样才不会溺死在海里。可是在这一刻,我迫切地想参与关于他的所有,参与他的生命——即使是在遥远的另一个极点——最好足够浓墨重彩,让他为我写满一百零一张信纸。


我要保护他,我如是对自己说道,我要爱他。




7 严浩翔

马嘉祺工作太拼命了,我不得不这么说。在他的schedule里,没有休息这个词语——每天接无数个电话,做出无数个可能动摇国运的决策,如果需要,还要在推杯换盏间抠挖字符背后藏匿的善意或是恶毒,当然后者居多。


我大多数时间会充当一只乖巧的猫咪,帮他翻译文件,偶尔戴着他的ID卡出面协商事宜,马嘉祺手下的人当我半个助理。


他对我十分坦荡,大事上也询问我的意见。有时他的想法与我南辕北辙,他就看着我,浅显的温柔在他黑色睫毛下袒露,平铺直叙地,像是鼓励。他包容我堪称幼稚的反叛精神,甚至放任我被反叛精神驱使做出一些决定。但令我挫败的是,他总是对的。


马嘉祺淡定、从容,明明我已不是小孩,却常常因此感到悸动。拜托,我很难不承认,他是我见过最印象深刻的人,我的意思是,他真的很特别。


我不该这样,他有爱人,叫刘耀文。我至今不知道他缘何而死,隐约的直觉并非意外或病逝。


猜测得到验证的那天首都久违地下了场大雪,那些白色纸屑纷纷扬扬地飞舞,好像无端祭奠起失落的蜃景之城。马嘉祺前往法国出公差,我负责做最后的收尾工作,以迎接圣诞节的到来。


正当我把最后一份文件妥帖放好,马嘉祺给我打来电话,他让我从抽屉的最后一层中取出资料,我按他的指示做了,那张薄薄的纸上的第一行文字就令我浑身的血液停止流动,如坠冰窖。


那是三个名字,下议院的议员,马嘉祺的敌党。若仅仅是这样不会让我惊慌失措,三个名字下面,是他们的详细资料,具体到某位议员的女儿喜欢什么牌子的洋娃娃。更重要的是,前两位议员均已在今年上半年意外身亡。


但我很快冷静了下来,据我了解,马嘉祺并不热衷于在党派之争中使出低劣的手段,遑论闹出人命。退一万步说,他的地位如此之高,在这栋大楼里足够搅动风云,又有谁能指使得动他呢。


“看到第三个名字了吗?”


“……看到了。”


“准备好接收讣告。”


我艰难地吞着口水,“为什么,马嘉祺?”


“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他死亡的真相——在一次内阁改选中,我被选作外交大臣候选人。那时我很年轻,如果当选,我就是历史上最年轻的外交大臣。”他在电话那头顿了顿,声音低低的,像是怕吵到刘耀文安眠,“可是我太年轻了,不知道每次内阁改选都是一次要流真血的屠杀。”


我呼吸一窒,讲实话,我猜到了故事的结局。


“我的敌党,安排好了另一位外交大臣候选人。就是这三个人,策划并派人在刘耀文从画室回家的路上绑架了他。”


“我接通电话,闯了两个红灯,推开门,听到了一声枪响,带回了一具尸体。”


他笑了一声,“他会用枪,我教的。”




8 刘耀文

我和马嘉祺再次相遇在夏天。他从学校里走出来,身旁有两位朋友,他侧头听他们说话,笑得轻松愉快,却让我生出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


此前我们发过短信,也通过几次电话,但我没有讲我会跨越大半个城市来寻他。离他几步之遥,我忽然开始审视自己:那些关于成为他心中特别的人的妄想,和我是否足够优秀得可以站在他身边。


就在这时,他看向我,隔着人海,我与他对视。在那个瞬间,我听到十七岁夏天的蝉鸣,燥热和被汗水打湿的T恤,我在老旧的自动贩卖机前微微低头任他的手掌覆上头顶,宛如基督徒的受洗仪式。或许我更应该审视的是,我是否早就成了他的信徒。


我试图看清现实,然后失败。天平从何时开始倾斜,我何时被浪漫主义狂潮淹没,这些都是不得而知的。我只敢确定,那海澄澈,也可以溺毙我。


他勾勾手示意我过去。我们无声地对峙三秒,接着我在他的笑容里败下阵来,像只乖巧的小狗凑到他面前。没办法,我在马嘉祺面前一向没出息得可以。


马嘉祺和朋友们告别,转过头来,笑意盈盈道:“耀文,你怎么来啦?”


“没什么事,正巧路过而已。”这是谎话。


他眨着眼睛看我,在他的目光里,我那些不可言说的微妙心绪似乎无法遁形。接着我先向他认了输,几近是眷恋地盯着他的脸,半天才语焉不详道,“马嘉祺,你是不是要忘记我了?”


“没有的。”马嘉祺向我伸出手,像是要摸我的头,不知为什么停在半空,被我下意识捉住。


马嘉祺轻声道:“我只是有点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


“不确定你在我面前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我的心跳顿了半拍,来不及思索什么意思,“但这的确是真的,我就在你面前。”


“是的,”马嘉祺的声音依旧很轻,“这是真的。”




后来的事情我有些想不起来了,可能是病痛作祟。我只记得确诊那天,大雨滂沱,我浑身湿透在马嘉祺门前徘徊,整晚,最后我没有摁下他的门铃。我知道他即将出差很久,可我没有勇气说出一切,因为我们是最亲密的恋人,如果他感到痛,我会比现在痛一万倍。


同时抱着一丝侥幸:既然已经时日无多,也许等到他回来,我早就离开人世。不曾谋面的别离,应该是这种情况下的最好结局吧。


但命运并没有按照我写好的剧本前进,不久前,马嘉祺回家了,我搂着他抵死缠绵,心里倏忽生出莫大的悲哀。我还不想死,我还想抱着他度过很多个春夏秋冬。


此时此刻,我的眼睛聚焦到黑黝黝的枪口,不知道怎么,突然感到比死亡的恐惧更多的幸福。


毕竟我是为他而死。


还有,马嘉祺,我知道世界对你不公,但你千万别忘记,我说过会永远陪着你。


顺便,我死后你不要来祭,我会舍不得你。




9 马嘉祺

严浩翔跟在我身边的第七年,被任命为特命全权大使前往葡萄牙,最年轻的大使,青史留名。临行前,我敲了敲他办公室的门,他正伏案写着什么东西,侧脸冷峻、漠然,像极了我,或是一个优秀的外交官,只是再也不像那个我在暴雨天摁下门铃执意寻找的鲜活灵魂。然后他发现了我,走过来抱住我喊我马哥,我想和你拍张照。


照片里,我们分别站在两侧,中间是他放满文件与杂物的书案,地图、钢笔,我们的面容显出如出一辙的平静,许是再没有什么能使我们感到欣喜与期待。我看着这张照片,眼泪流了下来。


刘耀文与严浩翔,均死于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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